新能源汽车骗补事件中，受罚最重的苏州吉姆西客车制造有限公司（下称吉姆西）起诉财政部案，昨日下午在北京市一中院开庭。

在4月19日的庭审现场，原告方吉姆西向法院提出，撤销《财政部关于苏州吉姆西客车制造有限公司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助资金专项检查的处理决定》（财监﹝2016﹞29号）。吉姆西还提出：一，财政部不应追回该公司2015年所获得的中央财政预拨补助资金；二、财政部应当以该公司2015年已经实际生产销售的403辆汽车发放补贴，补贴金额约为1.08亿元。

吉姆西方面还提出，吉姆西目前并未被实质性取消生产资质。只有工信部才能取消吉姆西的生产资质，而目前工信部尚未做出相关决定。财政部此前发布的相关通告，有越权之嫌。

财政部则提出，2015年吉姆西实际销售161辆，然而吉姆西却在首次申报新能源财政补贴时，提出2015年全年实际销售1292辆车型。由此，财政部认为，吉姆西试图骗取1131辆新能源汽车补贴款，合计2.6亿元。

同时，财政部决定追缴此前已经发放给吉姆西的2015年度的财政预拨款，共计4532万元。

在昨日的庭审上，财政部出庭人员针对吉姆西认为处罚过重存在不公的问题回应称，“我们认为它是在一个行政法里面对社会公开的，但并不是说所有的问题都是一模一样的，往水里掺奶和往奶里掺水还是有区别的。”

此外，被告方财政部在庭审现场首次披露了此前吉姆西涂抹损毁生产记录、会计数据造假、暴力抗法的细节。

“骗补金额不是最高，处罚却最重”

吉姆西是此前财政部公示的5家新能源汽车骗补企业之一，所受处罚在5家企业中最重。

2016年9月8日，财政部召开新能源汽车补贴吹风会，会上曝光5家骗补车企名单。根据财政部通报，吉姆西虚假申报2015年销售新能源汽车1131辆，涉及中央财政补助资金约2.6亿元。对其处理结果是：2015年生产的全部车辆中央财政不予补助，追回2015年度预拨全部中央财政补助资金。此外，还将取消其中央财政补贴资格，并由工信部取消其整车生产资质。

此外，吉姆西实际控制人杨水平已被刑事拘留，后因涉嫌诈骗罪被正式逮捕。有消息灵通人士向澎湃新闻透露，本案原定于2016年底开庭审理，后被检察院退回公安机关进行补充侦查，目前开庭审理时间尚不确定。另有消息称，被逮捕的还有吉姆西管理层的另外高位高管及一位苏州车管所人员，原吉姆西员工在接受采访时对澎湃新闻称，目前老板还在待审阶段，不方便置评。

吉姆西在起诉状中提出，在上述5家骗补车企中，吉姆西骗补金额不是最高的，处罚却最为严厉，且是唯一一家被取消整车生产资质的企业。

吉姆西认为，财政部处理决定不公，且存在多处程序违法。

庭审中，吉姆西代理律师提出，财政部针对吉姆西的正式财政检查报告和此前的财政检查征求意见函内容几乎一致，但签字人不一致，代签者不是调查组成员，行政权力的授予不能这么随意，存在程序性违法。

此外，双方在吉姆西提交给财政部关于财政检查征求意见函的书面意见说明上，也出现了明显的分歧。吉姆西认为，财政部客观上没有听取行政相对人的陈述和申辩。

吉姆西的代理律师、京衡律师上海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邓学平对澎湃新闻称，吉姆西目前的生产资质并未被正式取消。

邓学平称，只有工信部才有职权取消生产资质，财政部并无相关权限。工信部虽然有取消公司整车生产资质的意向，并且下达了预处罚决定书。但在代理律师申请听证程序后，工信部就此举行了正式听证会，至今未作出正式处罚决定。

财政部：吉姆西弄虚作假的情况极为严重

在4月19日的庭审中，财政部作为被告，首次详细披露了此前入驻吉姆西公司后的调查细节。

根据财政部出庭人员的说法，在检查组进驻之后，吉姆西公司仍然在反复地修改数据。在检查组成立之前，几部委已经发现问题，相关的媒体已经通报了存在重大的问题。检查组进驻之后吉姆西仍然抱有侥幸心理，仍然提供虚报的材料虚报的数据，这几个情节都是财政部做出被诉处理决定的考量因素，“我们认为这个行为的性质已经十分恶劣、”

澎湃新闻还从庭审现场了解到，入驻吉姆西的检查组还发现，吉姆西公公司的财会资料大量都是虚假的，无法通过分析资料真实掌握其生产销售，检查组随后到吉姆西的供应商和客户里面再进行延伸检查。

在现场检查过程中，检查组发现，吉姆西标明2015年销售的汽车中，有的像电机电源线剥离，一部分配件都是2016年1到2月份生产的。

“我们这个车辆的排查分散在很多的地方，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完成，而且也需要吉姆西的管理人员带领我们去找这些车在哪儿。在检查的过程中发现我们一旦关注了以后，下次再看的时候相应部分的车辆的配件的生产日期都会被刮擦或者重组，所以我们的现场排查工作很难取证。”

财政部出庭人员称，在走访吉姆西汽车供应商调查取证时，发现该公司通过攒目录账的形式虚构采购和应付账款，编造虚假的采购生产记录。

例如，吉姆西公司账上记的2015年从常州一家车身生产企业采购了1282个车身，应付账款1.15亿元，但该公司称，2015年从未向吉姆西提供任何的车身。此外，吉姆西公司称，2015年从浙江一家公司采购了232套电池组，但该公司称2015年只向吉姆西公司提供了两组电池作为样品，价值只有60多万元，“吉姆西弄虚作假的情况是极为严重的。”

曾围堵检查组取证

据吉姆西官网介绍，吉姆西规划年产新能源汽车5000辆、轻型客车200辆、专用货车200辆。而此前在产车型均为轻型客车、专用货车车型。在产能不足的背景下，吉姆西选择了代工拼装。

工商资料显示，吉姆西参股常州市瑞悦兴冲压件有限公司，注册资金5000万元，两家同为一法人代表。吉姆西内部人士称，该公司曾长期为吉姆西生产白车身，运输到吉姆西厂房后，再和购入的三电系统组装。

一位前吉姆西供应商对澎湃新闻称，按照吉姆西的计划，前期吉姆西决定通过采购三电设备和白车身，后期有钱了再上生产线，然而因国家政策补贴变迁，造成2015年及2016年同款车型销售价格差额巨大，按原价格销售将入不敷出，最终造成部分车辆还没完工就直接上牌。

吉姆西在检查组期间暴力抗法的戏剧性情节，也在4月19日的庭审中被首次披露。据财政部出庭人员介绍，在检查期间吉姆西公司也极不配合，还擅自销毁证据。

该位财政部工作人员称，检查组后来在该公司市场销售部一名员工的电脑上发现了一份记载十分详细的电子表格，表格中有1288台数据汇总、1292台补贴总表、合格证数据、提车记录、未提车记录表格等详细的电子记录。

“检查组发现这个表格准备拷贝取证的时候，该公司管理人员层层围堵拉扯，后来我们检查组人员是据理力争，获证之后迅速带走证据进行保存，从获得的证据中就发现了吉姆西公司在2015年它只真实销售了161辆汽车，其中客车157辆，货车4辆。”

此前，在澎湃新闻走访苏州吉姆西客车厂区时，在苏州市吴中区人民法院公示单来看，场内查封、扣押物流车、客车、配件共计252件财物，其中未完工车辆22辆，客车空壳57辆，另有101辆车已经完成上牌。

实际生产车辆认定之争

吉姆西和财政部此次诉讼，核心争议在于对虚假申报汽车数量的认定上。

吉姆西的起诉书中称，该公司共向主管部门三次申报清算资料。

第一次是2016年2月22日，吉姆西提交的应获补贴车辆数目为1292辆，对应中央财政补助资金约为3.6亿元。

2016年2月24日，财政部青海专员办进驻吉姆西，开展新能源汽车财政补贴核查工作。2月底，吉姆西从主管部门苏州市吴中区经信局撤回第一次申报材料，并于3月23日重新申报，将申报数量修订为960辆。

随后，吉姆西再次要求撤回申报材料，并于3月29日向苏州市吴中区经信局发函称，申报数量有误。起诉书称，吴中区经信局从苏州市经信委处撤回第二次申报材料，但未交还给吉姆西。

去年6月12日，吉姆西又按照《关于对2015年度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助资金开展进一步核查通知》的要求，直接向江苏省经信委第三次提交申报材料。此次申报数量为940辆。起诉书强调，吉姆西在申报中明确标明：940辆中，有403辆是2015年生产的，剩余537辆是在2016年3月20日前生产完成。

邓学平指出，公司第三次提交申报材料，是收到了江苏省经信委的官方邮件，应其要求直接跨过区、市两级经信委直接向省级经信委申报。

最终，财政部对吉姆西的处理决定中，是按照其第一次申报的1292辆减去吉姆西2015年实际销售量161辆后认定的，即吉姆西虚假申报1131辆。

双方此次诉讼的最大焦点即在于此。吉姆西认为，应当以第三次申报的403辆为准，因为前两次吉姆西均撤回了申报，不应该将撤回的数字纳入最后统计。

吉姆西进而认为，财政部应当以其2015年已经实际生产销售的403辆汽车发放补贴，补贴金额约为1.08亿元。

双方在庭审中对获得新能源汽车财政补贴的要件认定也出现了分歧。

吉姆西认为，公司生产的汽车均为按订单定制生产，生产完成后必然会销售出去，即使没有上牌、来不及上牌或还未上报给财政部，但实际生产已经完成即不存在骗补的情况。吉姆西进而认定，该公司2015年实际生产完成的403辆汽车，符合国家新能源汽车财政补贴标准。

财政部则认为，新能源汽车获得补贴需满足生产完毕、交付客户、完成上牌等环节，“吉姆西公司作为一家企业，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产了多少汽车，到现在为止都是在推算自己的产量。并且在吉姆西的第一次申报中，1208多辆汽车都有上牌，存在虚假上牌的情况”。

财政部认为，吉姆西是随着“检查的深入”才进行申报数量调整的。

财政部检查组2016年向吉姆西发出的《财政检查征求意见函》（下称“意见函”），一一列举过检查组核查发现的问题。

其中，检查组经核查认定，在没有实际车辆的情况下，吉姆西违规办理车辆登记手续（车辆牌照）。检查组发现，吉姆西2015年底突击办理车辆注册登记共1435辆。

财政部工作人员表示，吉姆西公司在实际生产161辆车的情况下，上传3000多个合格证，违规办理1000多个车牌，上传虚假的比例非常的高，情节非常恶劣，“在这种情况下，财政部只能说，按照我们263号文取消整车资格，你从来都没有真实（生产过），我们没有给你补助的基础。”

（【澎湃新闻】 记者 王文秋 李皙寅 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