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首发于2011年9月13日正义网“法律博客”版。
十字架在西方文化中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关于十字架最权威的描述出现在基督教经典《圣经》之中。《圣经》记载上帝为了拯救人类，派他的儿子耶稣到人世间来体验并医治人类的苦难，但却被人类钉死在十字架上。充满苦难的人类为何会钉死自己的拯救者？能够预知一切的耶稣明知自己将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为何还执意要道成肉身并孜孜不倦的向人类宣讲得救的福音？十字架迷一样包裹纠缠着的苦难、背叛、牺牲和拯救，激发着人类永无止尽的叹咏，是人类也许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命运符节。
其实，十字架所表征的意涵绝不仅仅属于西方，而是属于全人类。在东方，在中国，从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到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这些胸怀政治的仁人先贤们哪个没有背负过沉甸甸的十字架呢？的确，政治就其本质而言，就是一座十字架。以政治为业，就必须得超出一己之私，心系苍生，忧国忧民，对人类的苦难有着深切的同情并愿意为了拯救人类的苦难而做出牺牲。以政治为业，还必须得真切认识到政治面对的是不完美甚至是丑陋的人。美国的开国元勋麦迪逊曾经说过：如果人都是天使，就不需要政府了。这句话同样可以表述为：如果人都是天使，那么政治也就没有意义了。
政治的伟大和艰难之处在于，明知人类的苦难根源于人类自身的弱点，根本无法消除，却还仍然充满激情和奉献精神，即使面临背叛也在所不惜。正如马克斯·韦伯1919年在慕尼黑发表的《以政治为业》中所说：“一个人得确信，即使这个世界在他看来愚陋不堪，根本不值得他为之献身，他仍能无怨无悔；尽管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仍能够说‘等着瞧吧！’只有做到了这一步，才能说他听到了政治的‘召唤’”。
必须得承认，生活中绝大多数心怀政治的普通人所背负的十字架远未达到前文所述的重量。他们也许只是在个人得失之外，多了一份对国家的憧憬和担忧；也许只是在别人觥筹交盏的夜晚，暗暗升华了一份对社会的责任。虽然没有决绝的牺牲和毅然的行动，但他们在工作中谨守分际，不越底线；虽然经常面临身不由己的窘境，但依然能够紧盯内心的信念之火，使之不至熄灭；虽然沉陷在日常的琐碎工作之中不易自拔，但还是能不时舒展双目，感受政治所必需的光亮。尽管他们绝大多数人并未“以政治为业”，但毫无疑问，他们内心也有着来自“政治的召唤”。
现实社会充满了各种不讲原则、没有底线的行为，很多人甚至都已经习以为常。那种对一切都无所谓、认为一切都有合理性的犬儒主义大行其道。少数清醒者，也想着摆脱现实的漩涡，过着“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生活。汉娜阿伦特提出过一个划时代的概念，叫作“平庸的恶”。类似希特勒这样的大奸大恶容易被识别，也容易被清算。人类社会在免疫大奸大恶方面，总体在不断进步。但难以治愈的是类似艾希曼这样“平庸的恶”，没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只知道无条件的服从，沦为作恶机器的一部分却心甘情愿。现实生活中，无知、冷漠、自私、盲从等都属于“平庸的恶”。它深藏在每个人身上，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几乎在每一起人道悲剧和社会灾难的背后，都挤满了平庸的恶。
政治是一座十字架，“政治的召唤”是对随波逐流、甘于沉沦的弃绝，是对敢于承担社会责任、勇于坚持良知的褒奖。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以政治为业”，但我们绝对不能对“政治的召唤”充耳不闻，即便很嘶哑、很微弱，即便时断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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