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27
十年前
7月27日，汤玉梅（汤兰兰的姑姑）、万秀玲（汤兰兰的母亲）、刘万友（汤兰兰所在村的原村长）和于东军（汤兰兰的姑父刘长海的姐夫）四人早早来到黑龙江省最高人民法院门口。
汤玉梅记不清给多少人说过“汤兰兰案”，但凡有人问，她都会耐心地回答。
2008年10月28日上午，汤继海和弟弟汤继彬在家中被警方带到达五大连池刑警队。之后，汤继海的妻子万秀玲、父母、姐夫刘长海等十数名亲戚，村长刘万有、村民李宝才、村里的老教师陈春付等近十名村民，也被陆续带到五大连池刑警队。
“你侄女汤兰兰把你告了，说你强奸她。”一名警察告诉汤继彬。七天后，汤继彬和所有人一起，被关进了五大连池看守所。
汤家剩下的人慌了，只能等待消息。汤玉梅打听得知是汤兰兰告了他们。
9天后，汤兰兰给老姑刘桂英（远房亲戚）打来电话，要刘桂英给她每年3000元，掏三年供她念完初中。刘桂英还想详细问，汤兰兰就把电话挂断了。
刘桂英回拨回去，让旁边的人用手机录了音。汤兰兰这次说，“老姑父把我给祸害了，明天10点之前（给我）一万块钱”。
打完电话，刘桂英报了警。事后，刘桂英的丈夫和小叔子并未被抓。
刘桂英打这个电话时，很多人都在场，村里人称这个电话为“汤兰兰的诈骗电话”。这个只有280多人的村子陷入了恐慌，所有人都怕自己被抓。
汤玉梅说，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疯了。
汤兰兰在报案材料中写道，父亲汤继海和母亲万秀玲离婚后，在一天夜里强奸了她，此后每天都强奸她。父母复婚后，父亲继续强奸她，母亲看到了后也不制止。同时，汤兰兰在口供里多次提到被多人性侵的情景，称奶奶李秀芝用物体侵犯了她，“并把她抱到房间中供爷爷汤瑞景强奸。”
之后，案子移送五大连池市检察院，后移送至上级黑河市检察院。经过两次退回补充侦查，黑河市检察院于2009年8月6日向黑河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2009年12月18日，因事实证据发生变化，黑河检方申请撤诉，获黑河中院准许。
2010年6月28日，黑河检方重新对汤继海等11人提起公诉。2010年8月8日，黑河中院一审不公开开庭审理本案。2010年10月22日，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汤继海无期徒刑，判处万秀玲、刘长海、刘万友、于东军等十人5至15年有期徒刑不等。
汤继彬是被汤兰兰告了后没有被判刑的人之一。2009年8月7日，汤继彬收到一张《监视居住决定书》后，便回了家。之后，警方再没有联系过他。
监视居住决定书中写道，犯罪嫌疑人汤继彬因法定期限内不能审查起诉，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七十四条规定，决定对其监视居住，监视居住期限从2009年8月7日起算。
汤兰兰在口供中称，“我老叔汤继彬经常强奸我”，“我小哥丁福从我十二岁那年开始强奸我……一直到丁福娶媳妇，他才肯放过我。”汤继彬回忆，因为自己和丁福始终没有承认强奸过侄女，最后才被放了出来。
之后，汤兰兰和家里断了联系。一审前，几十名村民写联名信，希望汤兰兰出庭。庭审时，汤兰兰没有出庭。
疑点
2017年中旬，汤兰兰的母亲万秀玲刑满释放。
出狱后，万秀玲想找到女儿，被告知，汤兰兰已在2014年3月改了名字和户籍地址。万秀玲自称，从未做过伤害女儿的事情。她希望女儿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2007年，汤兰兰小学毕业。万秀玲夫妇为了让女儿有更好的就读环境，送她去离家50公里外的龙镇读书，寄宿在王凤朝、李忠云夫妇家。
2008年暑假期间，汤兰兰称需要补习英语不回家。之后，万秀玲给汤兰兰送了一笔生活费。10月1日，万秀玲接到汤兰兰电话，“妈，我怀孕了，孩子是我爸汤继海的”。
当天，万秀玲去龙镇找女儿。万秀玲让女儿回家，但被拒绝，“女儿只是一个劲的哭，说我会听话的。”随后，李忠云让儿子带汤兰兰进房间，并锁了门。
但汤兰兰在举报信中称，“10月3日，母亲来李忠云家抓我回家，又打我又骂我……干妈（李忠云）给五大连池公安局局长贺忠生打电话……她们一听报案，就都走了。”
搜狐号后窗发现，黑龙江省黑河市人民检察院的两份起诉书有的内容并不一致。第一份起诉书中称，汤继海和汤兰兰发生性关系的时间是2001年3月20日不久后的一天。但在第二份起诉书中，事情变成了“2000年夏的一天晚上，汤继海和汤兰兰发生性关系”。
根据汤兰兰的口供，“从十岁我爸买录像机，又买了几本黄色录像在家播放，我爸汤继海让我和他一起看。我妈万秀玲也和他一起商量着让我和他们一起看录像”，“从那以后，我爸说：为了供我上学，我必须服从他们……每次我回家，就有几个人（侵犯）我”。
黑河市人民检察院第一份起诉书中称，“2003年汤继海和万秀玲购买了一台影碟机和多本黄色影碟。春天的一天，被告人汤继海找王占军、刘长海来家中看黄色录像并轮流与汤兰兰发生性关系。”
万秀玲称，2003年家中根本没有影碟机，全村有录像机的家庭不超过五个，都是比较富裕的家庭。自己的影碟机是2004年购买，有发票为证。同村有村民证实了万秀玲所说。在汤兰兰的另一份口供中，她改口称录像机是借的，“具体也记不清了”。
汤兰兰的口供中，多次提到被多人性侵的情景。汤兰兰曾称，2002年冬的在一天晚上，邻居徐俊生在自家牛棚里和自己发生性关系。此案代理律师付建表示，五大连池冬天的夜晚平均气温零下二三十多度，“我想象不到是怎么做到的。”
此案的卷宗中，有两份关于汤兰兰的B超单。两份B超单均是由龙镇农场职工医院的同一天出示，医生也是同一个人。但其中一张显示汤兰兰子宫未见异常，但从万秀玲家中搜出的B超单则显示子宫内有胎儿形状。
汤兰兰的司法鉴定书的分析说明里写道，“不能排除有妊娠后流产、引产史”。鉴定记载，“检见的宫颈横裂，说明为已产型宫口形态，为有过流产、引产、诊刮等使宫颈扩张经过”。鉴定意见为：“汤兰兰有过多次性行为。不能排除有妊娠后流产、引产史。”
最终，黑河市中级人民法院采纳了汤兰兰有过多次性行为，没有采纳汤兰兰怀孕的信息。
万秀玲希望对汤兰兰怀孕的事情做调查，并出示详细的怀孕、流产材料，因为这是本案的关键，这是汤兰兰报案的直接原因。
2016年，被判强奸罪的刘万友出狱。刘万友称，庭审时，自己当庭表示遭受过刑讯逼供，“我曾被背过大背铐，后来受不了才承认自己强奸汤兰兰的事实”。此外，汤继海、陈春付、于东军、汤继彬等人也表示有刑讯逼供的经历。
刘长海的一名狱友告诉搜狐号后窗，在刘长海羁押期间，他曾看到刘长海的后背，有十多条被皮带抽过的血痕，“血淋淋的”。
庭上，几名五大连池刑警队警察上庭作证，审讯被告人时，从未有过刑讯、诱供的情况。
改变
目前，“汤兰兰案”11人被判刑，目前5人出狱，其他6人仍在服刑，另有3人被监视居住至今。
万秀玲出狱已经一年，如今她在饭店里打工，自己的家因没人维护而倒塌，如今借住在亲戚家中。丈夫汤继海还在狱中服刑。
汤玉梅的丈夫刘长海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至今仍在监狱服刑。汤玉梅说，丈夫在狱中表现良好，早已达到减刑标准，但他自己拒绝减刑，“他跟我说，这是冤案，法院判多少年，自己就坐多少年牢，出来后要翻案。”
2008年12月13日6时许，汤兰兰的爷爷汤瑞景在五大连池市看守所在押期间，大量呕血，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汤瑞景的尸检报告鉴定结论为，“死者汤瑞景系患肺组织低分化鳞状细胞癌伴坏死出血死亡。死者汤瑞景右枕部、右臂皮下出血为陈旧性出血，系非致命伤。”在尸检报告中可以看到，汤瑞景身体多处有伤。
汤玉梅回忆，父亲汤瑞景被抓前做过手术，但没有受伤的经历。
2013年12月20日，汤玉梅接到警方电话，对方说要火化汤瑞景。汤玉梅拒绝了警方的要求。
几天后，村支书秦怀玉来到汤玉梅家给了他一个写着“秦怀玉收”的信件。汤玉梅撕开包装纸后发现，这是汤瑞景的火化证明，日期是2013年12月21日。
如今，汤瑞景的骨灰仍在殡仪馆，汤家人一直没有领取。汤家所有人对这个行为非常不满。至今，汤继彬没有给父亲制作遗像，还只是留着父亲和全家一起照的全家福。
此案代理律师邓学平称，此案是凭口供定罪。虽然在没有DNA鉴定等客观证据的情况下，强奸案件可以仅仅凭借口供定罪。但前提是口供必须真实且能互相印证，但这个案子中大量的证据、线索都证明，口供收集手段的合法性与内容的真实性都存在疑问。
今天，万秀玲从打工的地方赶到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拿到结果后，她将会回去继续工作。万秀玲称，自己的家之前在村里比较富裕，如今什么也没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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